欲寄鳞游

要圆满

舟渡/二三圆满


答应朋友的,自由发挥,思维比较跳跃。


“我只看见你,在那漫长又漫长的阴暗岁月里,我只看见了你。”


“师兄。”

“干什么。”骆闻舟偏头看他,手里拿着剥了半个的橘子。

费渡盘腿坐在沙发上看手机,肚子上压了个暖烘烘的骆一锅,正拖着长音叫唤。

另一只猫儿懒散地抬眼看他,狡黠一笑:“我爱你啊。”

骆闻舟习惯性地接上“我知道”,才慢半拍地察觉到了费渡语气中的不寻常。

不同于以往的随口调笑,这话掺着不易察觉的赤诚。

他探过半个身子,在费渡嘴角亲了一下,将滚圆的橘子放到他空落的手上:“嫌酸也得吃。”

“师兄亲手剥的,怎么会酸。”费渡直勾勾地看着骆闻舟,舌尖轻佻地舔过唇角。

骆闻舟不为所动,起身给饿的直叫的骆一锅添食去了。

费渡望着他的背影兀自笑了笑,一旁亮着的手机屏幕上,一面鲜亮的彩虹旗满满当当。


骆闻舟其实瞥见了,心头一忽悠,似曾相识的失重感陡然袭来,恍若一脚踩空。


“那句是真心的,不是耍花腔。”

凉风萧索,山道两侧松涛阵阵,在喧嚣中默然无声。

他的嗓音有些沙哑,带着轻微的鼻音,猝不及防地开口道。

难言的过往深埋在了起伏的烟尘中,终于不见天日。而他将未知的未来全盘交付给了他,带着伤疤丛生却依旧炽热滚烫的心脏。

失重感便是在那时涌上来的。

骆闻舟心头星点的火气一下被打散,剩了起伏的心绪,直撞得他心口发疼。

他只得胡乱应了一声,便默不作声地揽紧了他,往山下走去。


他们从未在意“同性恋者”的身份,也不在乎外人的议论与眼光。

可总难免满心酸涩。

他们游离在光与影的交界处,身后是无边无边的黑暗,手边只有彼此。

会惶恐吗?如果有一天被社会的洪流吞没,会有人为他们哀悼吗?如果有一天被所谓的正道彻底抹杀,会有人奋不顾身地为他们发声吗?

我们想要爱和自由,也只想要爱和自由。

庆幸的是,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愧疚和绝望,从来不是他们的遭遇。

骆闻舟曾无数次感谢穆小青和骆诚夫妻的理解与包容,也无数次感谢身边朋友与同事的支持与祝福。

那是地底冰封处照进的第一缕日光,开出的第一支花。

那是怎样的欣喜,在自以为跌入深谷时,有许多双手坚定地接住了你。


骆闻舟一出市局大门就看到了对面的费渡,半张脸掩在深灰的围巾下,恰好抬头望过来。

他弯了弯眼睛,站在原地。

“干嘛不进来,傻站这喝西北风呢。”骆闻舟踩着秒横穿马路,没等站稳就开始念叨。

费渡也不回嘴,只带着笑意看他,任由骆闻舟将温热的手背贴上来。

不出意外地触到一手冰凉,骆闻舟没好气地瞪了费渡一眼,数落的话还没出口,就愣了一下,彻底没脾气了。

路边的灯早早亮了,透过行道树支楞八杈的枝干投下斑斑驳驳的光影。远处地平线上尚有一线黄昏,迟暮而温和的日光穿越大半座城市落进费渡眼中,柔和了他镜片下冷清的虹膜,流光溢彩地万分温柔。

他眼中的笑意太过夺人,从眼底蔓延至微红的眼角,像蘸多了墨的笔,轻轻一晃便会晕开一片浓墨重彩。

费渡的情绪从来内敛,连骆闻舟都很少在他身上见到那么明显外放的愉快。

骆闻舟疑惑道:“碰上什么事了,那么开心?”

费渡跟他并肩走着,手被他轻轻握着:“没什么,妈让我们明天回家去。”


穆小青女士很喜欢费渡,头一次在医院见过他后,隔天跟儿子打电话,她欢欢喜喜地直夸人家,长得俊,性子好,诸如此类,末了还添上一句,怎么便宜你了。

听得骆闻舟直撇嘴,心里又酸又甜的。

她其实不大了解费渡的过去,费渡自己不说,她也不问,不过偶然间从骆闻舟的只言片语中得知他双亲皆逝,童年灰暗,单是这寥寥数语,就听得她眼圈泛红。

她也对费渡格外好。

费渡孤身犯险后,在医院躺了一个多月。穆小青总不放心,常自己做些吃的给他带过去,亲儿子都没这个待遇。

要是费渡精神好,她就慢声细语地跟他聊会天,都是些鸡毛蒜皮事,或是抖些骆闻舟上学时干的傻事,不知不觉间消磨掉一中午。

那时是春天,窗外天光正好,树梢上缀满花蕊层层,不时有鸟鸣声声。

骆闻舟觉得那段时间的费渡才算真正落到了人间,不经意间笑起来,眼中的光都明亮如少年,褪去了逼人的锋芒,满盛着温润的暖意。

那是缺席他人生十多年的亲情,在与过往一刀两断后,他毫无保留地张开双臂拥抱了这一切。

这是骆闻舟身为爱人都无法给予的。


穆小青看了看半靠在床头看书的费渡,又看了看坐在床边削苹果的骆闻舟,掩着嘴笑了起来:“真好啊。”

费渡闻言茫然地抬头看她,骆闻舟则头都不抬:“女同志你怎么了?”

“没什么,就是觉得真好。”穆小青自顾自乐着,“我走啦,过几天再来看你俩。”临到门口,她又回头叮嘱:“好好照顾人家啊,大个儿。”在得到骆闻舟三连点头后,她才满意地离开了。

骆闻舟切完苹果,看到费渡正冲他笑。

他莫名其妙:“干什么。”

费渡不答,伸手戳了块苹果:“没什么,就觉得妈说的挺对,真好。”

真好啊,他没有孤身走进无边黑暗中,腥臭腐朽的潮水尚未吞没他,早有人以身作舟渡他上岸。

到如今一切尘埃落定,他有眷恋的家,有深爱的人,也有大好的前程。


“这个?”费渡指着对祖母绿耳环问,“妈是不是提过一嘴说缺个绿色的耳坠配衣服?”

“好像有那么回事,就这对吧,挺好的,贵气。”骆闻舟像模像样地评价道。

费渡对他接地气的评价不予回答,转头让店员帮忙包装。

“爸的话…”费渡想了想,“我那还有套茶具,应该会喜欢。”

骆闻舟牵着他顺着人潮往外走去。

“都听你的。”

外头飘着雪,鹅毛大的雪片被风卷的七零八落,纷纷扬扬地。

费渡微不可察地一哆嗦,不幸被发现瞪了一眼,瞪人的那个还凶巴巴地攥着他的手放进了自己口袋里。

暖融融地,像初春的旭日。

“谢谢师兄。”

“闭嘴,我生气呢。”

“我…”

“打车去,感冒了有你受的。”

他们并肩走向万家灯火。


“哎,送给我的?”穆小青一脸惊喜,“谢谢呀,我特别喜欢!”说着上前轻轻抱了一下费渡,高高兴兴把饰品盒放进卧室,又飘去了厨房。

骆闻舟只分到了一个眼神,和一句“儿子你把那几箱水果搬地下室去啊”。

“你爸有急事出去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,说让我们先吃。”穆小青的声音从厨房传来,和着切菜的烟火声色。

“大过年的还加班啊。”骆闻舟搬完了水果,把试图往厨房钻的费渡赶回了客厅:“别来添乱,吃水果去。”

穆小青附和道:“对呀,小费你就坐着,脏活累活都让骆闻舟干!”说完自己笑开了。

骆闻舟嘟嘟囔囔:“妈你这思想不太端正啊,怎么还搞特殊待遇的。”

穆小青斜了他一眼:“不乐意啊?”

骆闻舟不敢接茬,摇摇头拎起锅铲上火线去了。

费渡听了一耳朵,也跟着笑了。

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自己贪恋这种感觉,这种被费承宇当作软弱,发了疯地想让他剔除的感觉。

怎么可能呢,人在俗世里滚一辈子,总有那么一天能遇到那么些人,让他不舍得离开,心甘情愿地被拉进红尘千丈。

爱情也好,亲情也好,都不外乎如此。

“今天很开心呀?”穆小青切完菜,擦着手进了客厅。

“能见到妈当然开心了。”费渡颇为乖巧地笑了笑,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。

穆小青咯咯笑了起来,顺手捻了颗葡萄:“小费嘴还是那么甜。”

穆小青总是很活泼,有股无关年龄的少女感,又完美地融合了她身为人母的善和爱,交织成难以形容却令人舒适的气质。

像之前许多次的聊天那样,在医院,或是在电话中,他们自然地从今天的天气,聊到最近发生的社会实事。

骆闻舟端着最后一个菜从厨房出来时,穆小青面前的果盘也恰好见了底。

“……”骆闻舟无语地看着自家没溜的妈妈,“您还吃得下饭吗?”

“没事,我减肥。”穆小青空口说瞎话。

“……行。”骆闻舟被噎了个仰倒,又转向费渡。

费渡已经起身走到桌边,帮忙摆起了碗筷,感受到他的视线,他慢悠悠地不打自招:“我是从犯,能从轻处理吗?”

骆闻舟借着摆菜走到他身边,小声威胁道:“回家再收拾你。”

费渡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,轻轻地笑了笑:“任凭师兄处置。”

餐桌另一头号称要减肥的穆小青女士已经入了座,正端着碗舀汤:“来来来,快吃饭了。”


“妈,那我和闻舟走了啊,改天再来看……”费渡话没说完,就被玄关传来的一阵门响打断了。

是骆诚,手里还抱着束花。

穆小青一下笑开了,小步跑向他,见他身上落了雨雪,边伸手帮他拂去,边不轻不重地数落道:“没带伞吗,一把年纪的人了这么不注意。”

骆诚点了点头,将手中一小束百合花递了过去:“太晚了,只剩这么一小束了。”这才转过头来,冲同样站在玄关的费渡和骆闻舟点了点头:“新年快乐。”

骆闻舟拉起费渡的手开门就跑,远远留下一句话:“您也快乐!爸,妈!我们走了!”


直到坐进了车,骆闻舟才松了手。

费渡的头发被风吹的凌乱,他用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,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:“爸妈好恩爱啊。”

骆闻舟发动车子驶出了小区:“羡慕啊?我们以后会这样。”

我们以后也会这样,在一人晚归时做好一桌的饭菜,一人披着风雪归家,手里抱着束赔罪的花,能在爱人的数落声中掸去风尘。

我们以后也会这样。费渡无声地笑了笑,偏头看了看骆闻舟英挺的侧脸。


费渡没带家门钥匙,插着口袋在门口等骆闻舟。

骆闻舟跑着过来,却没急着开门,反而转向费渡,强作镇定:“…我知道现在不是个好地点,时间也不怎么样,但我还是想问你。”

门口的声控灯前几天坏了,没来得及修,他们站在一片黑暗中,看不清彼此的表情。

费渡怔了怔,好像猜到了他后续的话音,平稳的心跳瞬间乱了序。

“我能给你个家吗?像爸妈那样的。”骆闻舟从羽绒服口袋中取出个丝绒小盒子,里头是两枚银戒指,简洁的一个圈。

对面沉默了十多秒。骆闻舟叹了口气,正想收回手,却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。

费渡往前走了一步,一声不吭地吻了上来,双唇分离的间隙,他含糊道:“要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能收回呢。”

“我答应了,说好的,我们要有一个家,像爸妈那样的。”

“我爱你。”

他本能地相信了爱,在经受了那么多以爱为名的痛苦后,他依旧选择相信。

我爱你,无论携手同行的前路有多少风霜摧折,无论相守相依的一生有多少人会认可,我都爱你。

我们在拥挤的人群中牵过手,在夜半的大街上牵过手,在父母的注视下牵过手。

不久之后,同事和朋友会调笑我们手上的戒指,同样会送上真挚的祝福。

在一切举步维艰的如今,我们得到了所有想得到的认可,那就足够了。

足够我们一直走下去了。

我想一直爱你,相信你也一样。


———完——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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