欲寄鳞游

要圆满

【鸣潜】起城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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私心带一点如椿,是糖刀子



“啼鸟还知如许恨,料不啼清泪长啼血。”


“把香拿好,站我身后。”木椿真人将燃着的香分到弟子手中,转身在案前站定,神色肃然庄重,垂眼躬身而拜。

身后参差不齐的小徒弟们有样学样,香灰随之而落,坠进一汪月华,溅起远梦寥寥。

黑雾自铜钱中腾起,落上房顶,远远望着这一席天地间渺如沧海粟,哀若蜉蝣身的众生,冷月倾辉,枯枝般的手中端着的甜酿水波漾漾,白衣少年眼角眉梢挂满嫌弃与不耐,却仍接盏仰头饮尽,边上三个半大小子分着果品糕点,其中一个一脸冷淡,站的稍远,手中却被不依不饶地塞了许多吃食。

吊三角眼的老道士揣着手站在边上,看了半晌,只是眯着眼笑。

他似有所感,抬头与黑雾落成的人影遥遥对望,背后是晚风清冷,皎月流光,稚子无忧。

黑雾倏地散了。

只一眼,童如看见命数如洪水滔滔,决绝无阻地朝死局奔流而去;他看见满目旧红尘,枯朽皮囊下藏着无双眉眼;他看见百年劫难纠缠笼罩,少年人碰壁触礁,死地而生。

他看见所谓天道。


程潜被凛冽剑意惊醒,借着窗外依稀天光瞥见严争鸣眉头紧锁,红痕时隐时现,当机立断将一道真元打入严争鸣后心,将他从入定中强行拖出。

严争鸣的记忆止于黑雾消逝那一刻,一口气没喘上,咳了个死去活来。

程潜忙给他顺气:“怎么回事。”

“没事,不知怎的神识被引进掌门印了,上了师祖的身。”严争鸣好容易止住,有些惶急地将程潜冰凉的手拉下来握住,无意识的数着骨节,眉心红痕渐消。

程潜没挣,直直望进严争鸣眼底:“看到什么了?”“师父第一次带我们中秋祭祖的时候,还记得吗?”严争鸣攥着人手还不满意,揽着程潜的腰将他半个身子圈在怀里,下巴垫着人肩,倦怠地开口道:“师祖那时就在不知堂的房顶上。”

“记得。师父还哄你喝了半杯桂花糖水。”程潜没忍住笑,被严掌门趁虚而入,气势汹汹地捏着下巴亲了个够。


“渐行渐远渐无书,水阔鱼沉何处问。”

中秋之于严争鸣,是少时的半盏桂花甜酒,亦是那百年苦苦挣扎中,深藏于脊髓中流淌不息的殷血,支撑他自无数次寒夜梦回,离索无依中神魂归位,手握银刃,劈山分海。


“师兄!”李筠踹开门,语气中满是按耐不住的焦急。

他肩上扛着只大鸟,奄奄一息地垂着头,满身红羽似腾起烈焰,长羽翻飞不休。

“天妖妖骨十年长半寸,她的修为还不足以压制妖骨生长时膨胀的妖气,需得有人出手帮她!”李筠将小师妹放在桌上,青衫袍袖被燎出了好几个窟窿,他顾不得心疼,嘴皮翻飞道:“小师妹竟是彤鹤,凤凰九雏,身负三昧真火,弄不好会引来天雷。”李筠抬头看向严争鸣,眼中忧色惶惶。

严争鸣眸色沉郁,执剑在手,森然剑意霎那铺开,将横冲直撞的妖气困于其中:“别傻愣着,做你的事!”

朱砂绘制的阵法层层绽开,正中雏鸟不住抽搐,伴着骨头拔节的“咔吧”声,那双火红巨翼倏地展开,数道流火被肆虐妖气推出,携风裹雷,直直打向严争鸣门面。

凄厉啼声刺破长夜迷蒙,越山渡海,直下那冥冥九幽,十万八千丈黄泉,寻那缕未竟之魂。

“……师兄!”依稀是少女细软嗓音,惊慌无措,辗转寻求依傍。

严争鸣额角冷汗重重,白衣遍染焦黑,沐血褴褛。他修为瓶颈多日,烦躁郁结,真元流转晦涩凝滞,加之投鼠忌器,有心一剑荡清浓焰妖气,却生怕暴虐的天妖之力反噬,让师妹爆体而亡,只得堪堪支撑,画地为牢,将欲振翅九天之鹤困于隅中。

她唤师兄。

“我配吗?”严争鸣近乎茫然地想。

他自始至终都无能为力:青龙岛上数载光阴,少年人劲瘦腰背淤痕丛生,吃痛仍笑,轻描淡写道:“师兄,没什么的。”

严府荒草萋萋,破败凋零的已死院落前,少年人青衫泛白,背后背篓中一小小姑娘安然睡着:“师兄,没事,我们跟着你。”

如今黑云低垂,滚滚天雷自远而来,半大少女神智全无,恍然间却呢喃道:“师兄。”

荒岛上那张灰败脸庞夜夜入梦,有时冲他浅笑,有时漠然望他,不置一词,眼底嫌恶之色昭然若揭。

“我还要再失掉谁吗?”

“我还能再失掉谁吗?”

李筠震惊地看着严争鸣忽然顿住一动不动,周遭剑意暴涨,将四散奔逃的妖气死死压制住。李筠不敢怠慢,手中数十张符咒接连抛出,烈火渐次消散,露中当中身负双翼,蜷缩在地的少女。


“今抱数载落拓身,旧人寥寥寒梦尽”

他颓然跪倒,身后彤鹤长羽零落,委顿于地。

剑气流火不死不休,肆虐而过,烧出他百年昏梦一场。

“…程潜。”他眉心沉沉一点红痕,眼底海潮翻涌,纠缠百结间俱是前尘,依稀望见那人眉眼淡漠,抱剑而立,抬眼轻笑:

“师兄,你贪恋谁?”


“你。”


“别闹,睡不睡了。”程潜握住他手腕,哑声道。严争鸣不搭理他,腻腻歪歪地抱着不松手。

难得破开云雾窥得天光,漫漫苦修路上一生仅一次的甘甜,又怎舍得放手。


负剑于隅,俯仰有愧,至死渝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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